10多年前，為防山地撂荒，各地政府不惜給予補貼，由官員帶頭，鼓勵農民種植速生桉。目前，廣西已種植3000萬畝桉樹，形成千億元產業規模—這關乎千萬農戶的生計，關乎大小木材加工廠的生存以及眾多外資造紙巨頭的生意。此番政策調整，不少桉樹種植業內人士及研究專家都感到擔憂。不少人認為，廣西速生桉的種植以及其產業鏈，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

    1 種植大戶：不種桉樹山地將荒廢

    北海市桉樹的種植片區，多集中在鐵山港區，合浦縣常樂鎮、烏家鎮、曲樟鄉等地。這些年來，桉樹種植給當地帶來了明顯的經濟效益，一條以桉樹為主體的經濟產業鏈已初現雛形。

    今年40出頭的黃佐華（音譯），是合浦縣常樂鎮最早一批靠種植桉樹而發家致富的村民之一。

    2002年，黃佐華以每畝約15元/年的價格，從村民手上承包了1000多畝荒地種植桉樹。等至2009年，第一次輪伐期結束后，他盤算了一下，除去施肥、護理、人工等雜七雜八的成本，平均下來一畝地的利潤在1000元左右。“這樹長得快，而且不用操心。就坐等砍樹收錢了。”黃佐華回憶當年創業的經歷，依然十分開心。

    眼看桉樹經濟效益如此之好，越來越多的村民也跟著種下了按樹苗。甚至有一些村民，將桉樹種到自家耕地中。

    據了解，北海市速生豐產林的發展在2003年和2004年達到高潮。但隨著可造林地面積逐漸減少，在2009年時，北海市已沒多余的荒山荒地造林。一名業內人士透露，目前北海速生豐產林的面積保守估計達到80萬畝，而整個北海的林地面積在170萬畝左右。

    “雖然大伙都在種植桉樹，但現在市場上對于桉樹的原材料，仍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。”對于《進一步調整優化全區森林樹種結構實施方案（2015-2020年）的通知》（以下簡稱《通知》）的出臺，黃佐華認為，如果說在城鎮村屯“四旁”等一些區域不能種植以商品林采伐利用為目的的桉樹林，那么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，一些耕地或者坡地、山林就要被重新撂荒。

    黃佐華稱，村民之所以選擇種植桉樹，除了經濟效益高等因素外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需要花費精力去護理。“如今年輕人都外出打工，留守的老人難以操持體力活。如果不種植桉樹的話，耕地山林只能荒廢”。

    2 木材廠：未來幾年或“無米下鍋”

    與此同時，桉樹經濟鏈條上其他產業的神經，也因《通知》的出臺而變得脆弱敏感。

    從2015年開始，上林縣不再引進審批木材加工項目，并依法對全縣的木材加工企業進行檢查整頓，對一些違法占用土地、不符合城建規劃、影響城鄉風貌和違規收購木材的企業進行關停和處罰，已關停大小企業場點5家，處罰1家。

    在209省道上林縣白圩鎮路段，道路的兩邊有數十家木板加工廠，有的正在用桉樹樹干加工木板，有的廠內則空無一人。“與以往相比，木材加工廠的情況和以往差不多，目前受到的影響并不大。”4月16日，一家加工廠的工人梁先生剛從附近的澄泰鄉運來一車速生桉，共計437根，用來加工木板。

    梁先生說，上林啟動速生桉退出機制，對木材加工行業影響很大。“上林縣桉木原本就供應不足，企業要從百色、巴馬等地外購。我們的加工廠才開4年，前期投入很大，如果再過幾年上林沒桉樹可加工，那只能選擇倒閉了。政府要砍伐、限制速生桉，我們也沒有辦法”。

    欽州市泉水工業園，與合浦縣常樂鎮隔江相望，是北海、欽州兩地單板加工最為集中的地方，目前園內共有20多家木材加工廠。

    于2008年入園的一家壓板廠的負責人介紹：“當時只有3家木材加工廠。因廣西原材料豐富，后來吸引了江蘇、山東等地的投資者慕名而來投資建廠。”

    起初，加工廠都不為原材料而發愁，加工所需要的原材料都由供貨商自己送上門。隨著廟里的和尚越來越多，原材料的供應開始捉 襟見肘，大家紛紛走出去找水喝。

    “《通知》的出臺，勢必會影響桉樹的產量。桉樹如果減產的話，這里的企業生存形勢將更加嚴峻。”這名負責人憂心忡忡地稱，按實際生產能力來計算，工業園木材加工飽和量每天應該在3000立方米以上，但目前每天加工量只在2000立方米左右。

    這名負責人表示，桉樹政策的不明朗嚴重影響了投資者的信心。“最壞的打算，就是同行之間競爭加大，一批加工廠可能會因成本過高等原因而倒閉”。

    3 造紙巨頭：暫不會造成直接影響

    廣西速生桉政策的調整，也或將影響到外資巨頭的跨國生意。

    2005年，印尼金光集團規劃投資近500億元人民幣，建設180萬噸制漿廠和310萬噸造紙廠，規劃的原料林基地為900萬畝。目前，印尼金光集團已建成年產30萬噸制漿廠和60萬噸造紙廠，實際原料林基地為150萬余畝。

    芬蘭斯道拉恩索公司已在北海市規劃建設100萬噸制漿廠和100萬噸造紙廠，原料林基地500萬畝。

    據介紹，廣西斯道拉恩索林業公司已建有135萬畝林場，除北海市以外均是租賃的國有林場的土地。為保持生物多樣性，林場中只有80%面積種植速生桉。企業種植初期就規避了水源地，所以此次廣西政策調整不會影響原料供給。“目前的政策對我們不會造成直接影響，間接影響可能是給桉樹帶來了‘壞名聲’—看，現在政府開始清理桉樹了。”斯道拉恩索廣西林漿紙一體化項目信息傳播總監艾琳娜，在之前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此說。

   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桉樹研究專家表示，如果廣西“限桉”、“禁桉”得到更多地方的響應，對在廣西投資的這些外企來說，生產材料來源將是一個難題。

    金光集團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，“相信政府在決策上的一個出發點是調整樹種結構，協調各個產業之間的發展，同時也會兼顧經濟、社會和生態環境之間的平衡”。

    4 林業專家：會打擊產業發展

    廣西林業產業行業協會提供的數據顯示，桉樹用途廣泛，在當地已形成千億元的產業規模。截至2013年末，全區已有旋切單板企業2萬多家，人造板企業1200多家，以及金光集團、斯道拉恩索等此類外資造紙巨頭，安排社會就業人員45萬~50萬人。

    “速生桉在加快國土資源綠化，快速增加木材產量，發展木材加工產業，調整農村產業結構，提高林農收入，增加社會就業等方面都功不可沒。”廣西林業產業行業協會副秘書長黃永平介紹，2013年，廣西的木材采伐限額由2000年的822.7萬立方米增加到3681.8萬立方米，增加了3.5倍。數據證明，這一切都離不開速生桉的貢獻：2013年，廣西的商品木材產量為2480萬立方米，占當年全國商品木材總產量7836.9萬立方米的31.6%，其中80%為速生桉，也就是說，廣西速生桉的產量占全國木材總產量的1/4。

    “這次的政策調整，會對桉樹產業各個環節產生巨大影響。”在黃永平看來，廣西桉樹政策急轉彎，嚴重影響了投資者的信心。他說，廣西近年在招商引資方面下了很大功夫，之前跟馬來西亞有桉樹合作項目，但是馬方聽到廣西“限桉”的消息，非常擔心。

    中國林學會桉樹專業委員會常務理事、廣西大學林學院教授羅建舉也認為，《通知》中明確要調減桉樹種植面積400萬畝，占了廣西桉樹總面積的1/7，幾年后勢必會給桉樹產業帶來巨大打擊。(作者：陶海華 程浩楠 呂海鋒)